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嫩蕊商量细细开 ——写作教学手记
发布者:刘丽娟发布时间:2021-04-15 11:19:13阅读(1236) 评论(0) 举报
嫩蕊商量细细开
——写作教学手记
浙江宁波效实中学 顾乐波
你是否也曾像我一样怕教写作
我在学生时代就听说过这样的话:中学生有“三怕”,一怕周树人,二怕文言文,三怕写作文。当了老师以后发现,中学生怕学的这三样也恰恰是老师怕教的。要说“三怕”里“最怕”哪一个,对我来说,就是教写作了。一是作文批改很耗时间,而成效却寥寥;二是作文训练缺乏系统性,学生也很难将“知识”转化为“能力”;三是听到坊间关于高考作文阅卷的传闻,以及区域联考联批时作文阅卷的经历,觉得作文得分很大程度上是“碰运气”,作文课不上也罢。
当然,怕归怕,写作课还是要上的。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我越来越意识到表达能力真的很重要。事实表明,不管你学什么专业,从事什么工作,良好的表达会成为你手中的一张王牌。如此看来,“能够以口头和书面的方式清楚有效地表达想法和观点”被列为21世纪的核心技能之一也就不难理解了。因此,我们要做的不是“逃避”,不是“听天由命”,而是“见招拆招”, 反思写作教学,并针对写作教学中碰到的问题重新设计我们的写作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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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文情感苍白怎么办
看高中生写的记叙文常常会很郁闷。本该是“我手写我心”,可有自己生活烙印的、带着生命的温度的文章越来越少,多的是干瘪的故事,乏味的语言,苍白的情感,雷同的感悟。我甚至想象得出有些学生咬着笔头、东拼西凑、挤牙膏的苦样儿。是写作指导不到位,还是指导方式不对路?是生活经验缺失,还是情感日趋钝化?
记得许多年前,我教过一届省理科实验班,学生来自全省各地。一个周末,我要求学生和父母一起读杨子的《十八岁及其他》,读完后父母写一封信给孩子,孩子再给父母写一封回信,两封信装在一个信封里交上来。我把所有的信看完,从中挑选了一部分,在征得学生同意之后,特意安排了一节课交流。课的题目叫“爱的轮回——孩子与父母的通信”。
父母的信我来读,学生的信他们自己读。我看到了学生脸上凝重的神色,听到了班里轻轻的啜泣声。一股股暖流在课堂里涌动,它们来自一个叫“爱”的泉源。事隔多年,当我再次打开那些信,依旧能感受到生命的温度。
写信是多么美好的事情啊。作家何立伟在散文《当年素笺有余温》中写道:“当代生活,皆在一个‘快’上做文章。但生活中有些人事物事的好处妙处,恰在一个‘慢’字上得境界……越来越多的人怀念书信的年代,就是因了书写的‘慢’,慢得奢侈,而且华丽……”
原来,不是学生天生冷漠,而是快节奏高强度的生活、机械刻板的教学、急功近利的欲望使他们的生命的温度渐渐冷却。老师要做的,就是指导以书信为载体开展亲子对话,以这种方式激活人生体验,重燃生命的激情。
后来,我还设计过一个题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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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一幅你最喜欢的儿时照片,面对照片,你会想起许多往事,可能会有一种忽然长大的感觉,人生充满了许多这样的自我发现。你有什么想告诉大家的吗?请以“长大”为话题,写一篇文章,除诗歌外文体不限,不少于800字。
注意:(1)选一幅照片而非多幅;(2)所写内容与照片有关;(3)作文上交时请把照片附上。
因为有了照片这一“触媒”,学生记忆的闸门被打开,叙事、写人、抒情、议论仿佛有了“对象感”。讲评时,我选了三篇有代表性的文章,同儿时的照片一起用PPT投影出来,三位作者分别朗读自己的作品,而其他学生一边听朗读,一边看照片,一边品味文本。照片是写作的“起点”,也成了课堂上吸引学生注意力的“焦点”,并增加了点评的“现场感”。在场师生数次被同学的文章打动,不禁潸然落泪。而老师也在师生互动点评中,不着痕迹地将“细节”“波澜”“个性”“共性”“选材”“剪裁”“主题”等写作教学要点融入其中。参与现场听课的日本筑波大学教育学博导甲斐雄一郎教授认为,这样一个作文的课题不仅让学生对自身有一个重新的认识,也可以重新审视自己的生活;难得的是要把这样的审视和他人分享,这其中有快乐喜悦,也有无可奈何的丧失感;课堂上,作者低落的情绪、失落的经历被那么多伙伴接收,同伴间互相鼓励,这让我非常感动。一个比较好的语言教育,实际上也是一个比较好的人际关系的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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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个方式教论述类写作
一说起论述类文体的教学,我们总会想起论点、论据、论证,论证的框架、论证的方法、论证的语言……知识点讲解辅以片段练习,各种论述类文体指导辅以高考题模拟演练,高中三年下来,学生的论述类文本写作水平有所提升,但有相当一部分学生原地踏步。学生往往视写作为不得不完成的任务,兴趣索然。那么,我们能不能换一种方式教呢?
我曾在五一假期布置过一个关于城市摊贩的微调查。
在城市,摊贩有无存在的必要?如果允许摊贩经营,你认为应当如何管理?
要求:
(1)以小组合作的方式开展“城市微调查”活动,小组成员自由组合,确定组长,合理分工;
(2)利用五一假期开展实地调查,注意保存实地调查的照片、录音或视频资料;
(3)根据实地调查,小组合作撰写调查报告;
(4)制作演示文稿,在班上分享,每组时长控制在5分钟内。
班级分享会上,学生兴致勃勃地分享了实地调查的经过,谈了对城市摊贩的看法。演示文稿图文并茂,让我们看到学生是怎么做的调查。他们走上街头,变着法子与各种摊贩“套瓷”,有时成功,有时不成功。除了采访买卖双方,他们还借助亲友力量,采访到行政执法部门的官员。调查方式也多种多样,实地调查、采访,网上查阅资料,利用QQ空间发起网上调查,在自己居住地的业主群内发起问卷调查……
分享活动结束,我作了小结。我说:同学们的PPT做得越来越好了,PPT是我们将来常用到的工具;演讲者讲得越来越自如了,公共演讲能力也是卓越者必备的一项能力;同学们思考问题也越来越周密了,演讲稿的条理性越来越强了,清晰有效地表达自己的想法和观点是21世纪人才的核心素养之一。除此之外,同学们还获得了语文以外的一些重要能力,比如,如何提问,如何与陌生人打交道,如何获得一手信息,如何与他人合作。
《普通高中语文课程标准(2017年版2020年修订)》指出:“语文课程应引导学生在真实的语言运用情境中,通过自主的语言实践活动,积累言语经验,把握祖国语言文字的特点和运用规律,加深对祖国语言文字的理解与热爱,培养运用祖国语言文字的能力;同时,发展思辨能力,提升思维品质。”同样的写作训练,如果我们换一种设计,学生的学习方式就变了,学习效果也不一样了。教育家佐藤学先生说:“如果说19世纪和20世纪的老师都是‘教的专家’,那么21世纪的教师则必须成为‘学习行为的设计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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挖掘写作教学的另一重价值
在功利主义盛行的当下,一切不能“涨分”或立即“变现”的行为都被视作多余,教育已被异化,“语言建构与应用、思维发展与提升、审美鉴赏与创造、文化传承与理解”四方面的学科核心素养成了“花瓶”。问过同行,高中阶段基本不教说明文写作,因为浙江高考作文不考说明文;记叙文写作教学开展得也不多,因为近年来浙江高考基本都要求写“论述类”文章,即使文体不限,如果写成记叙文也不容易得高分。于是,学生一上高中就“直奔主题”,操练高考作文。
在学完《景泰蓝的制作》《南州六月荔枝丹》后,我曾在周末布置过一道程序性说明文写作题。
题目:水饺的制作
要求:
(1)参考《景泰蓝的制作》《南州六月荔枝丹》,合理安排说明顺序(制作工序),适当融入饺子文化;
(2)不少于800字,注意说明语言的准确性;
(3)周末和家人一起包一次水饺,作文里附上现场照片更佳。
这次“真实写作”,学生写得“兴味盎然”,我改得“口水直咽”,有不少学生真的附上了现场照片,还有学生一个工序配一张照片。其实,我设计这个写作任务的另一个目的就是希望学生能和家人一起包顿包子,聊一聊,好好享受一段难得的亲子时光。
国庆长假,我布置了下面这个作文题。
以“早市”或“夜市”为题(任选其一即可),写一篇800—1000字的记叙文。
要求:
(1)与家人一起逛逛早市或夜市,观察早市(或夜市)上的人、事、景、物,写下自己对生活的观察、思考与感悟。确定一个写作主题,不要泛泛而谈或记流水账。综合运用记叙、描写、议论、抒情等多种表达方式。
(2)拍一张早市或夜市的照片,照片内容应与作文有关。照片是你眼睛的延伸,是你思想的外化,是你作文的佐证,好的照片“会说话”。(注意:与上一篇“长大”作文不同,本篇作文的起点不是照片,着眼点也不是照片,照片只是个旁证。)
(3)电子稿A4默认页面设置;标题宋体三号居中;标题下为作者名,宋体小四号居中;正文宋体小四号;页面1.5倍行距。照片放在正文后面,居中。文稿以作者名与作文题目为文件名,以附件的形式发送至老师邮箱。
辛同学这样写道:“一辆把手上挂着白色塑料袋的电瓶车从我身边呼啸而过。我怀着复杂的心情,绕过那盘曲的铁栏杆,深吸一口气,走进了那片熟悉又陌生的建筑。那栏杆仿佛是一道连通另一个世界的门……我拘束地在菜场中游荡着,像一只小兽无意间闯入一片全然陌生的地域……”
周同学这样写道:“‘姑娘,要买鱼吗?’我循声望去,是一个赤着上身的中年大叔,一块黑不溜秋的白毛巾草草地搭在他因为出汗而油光发亮的肩膀上。我迟疑着看看塑料桶里一条紧挨一条的体形硕大的草鱼,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大叔娴熟地从桶里抓出一条正吐着泡泡的鱼,在空中晃了两下。鱼挣扎着甩动尾巴,水珠直溅到我脸上,凉凉的,带着腥臭。”
黄同学这样写道:“老人从袋子里拿出一颗芋艿握在手中,用一根手指抵住小刀。泛着斑纹的皮肤堆叠出层层褶皱,却丝毫不妨碍她手下的动作。小刀在她手中轻盈地翻转,手指微动,一颗洁白饱满的芋艿便从老人的指间跃出,落入一个塑料袋。她身侧的一排小盆里,剥好的毛豆颗颗青绿,罗汉豆粒粒饱满,在灯光下闪烁。我吸了一口气,发出轻声的赞叹。老人抬头,望着我眨了眨眼,‘小姑娘,得学着点,以后要给人当媳妇的!’”
正如朱同学所说,“早市里,处处是真实”,“在象牙塔里待久了的我,似乎脱离了现实。挣扎于题海和分数中,我曾经以为这是最残酷的生活,殊不知,我们其实是最无忧无虑的那群人。就在离我家一千米的地方,有许多人要在凌晨起床,然后折腾一天,筋疲力尽,所做的一切都只不过是为了柴米油盐酱醋茶,为了保证生活能继续”。
从工作第三年开始订阅《语文学习》,至今已25年,杂志封面变了又变,不变的是教育家华特科勃涅斯的那句话:语文学习的外延与生活的外延相等。生活是语文学习永不枯竭的源泉。
“人工智能”时代来临,我们还有必要教写作吗?先看下面两段文字。
海明威可能是当时美国最伟大的小说家和短篇作家。他很少来纽约。大部分时间他都在距离哈瓦那9英里外的农场度过,那个农场叫作瞭望山庄。在那生活的除了他和妻子之外,还有9个佣人、52只猫、16只狗、几百只鸽子和3头奶牛。
我(记者)沿着小路向篱笆走去,看见了一只胖乎乎的狗。这只狗在战前经常来瞭望山庄,它现在正沿着小路飞奔到主楼,旁边还站着一头同名的、微小的母牛。院子的地上有一摊红肉汁,海明威就在草坪的椅子上坐着。
你能区分哪段是“人工智能”写的,哪段是“人类作家”写的吗?
第1段是美国《纽约客》杂志记者在1950年对海明威的一篇著名采访的开头。第2段是马斯克旗下的人工智能公司OpenAI的人工智能写作程序GPT-2“写”的,它的写作水平之高让原作者也惊讶不已。
写作历来被看成一种创意性的工作,而《纽约客》杂志2019年10月发表的一篇文章向人类发出警告,人工智能正在大举入侵写作领域。2020年7月,GPT-3闪亮登场,它的神经网络有1750亿个参数,而上一代的GPT-2的神经网络参数是15亿个。
幸好,目前人工智能还有不少缺陷,比如缺少常识、没有情感。这倒让我想起了褚树荣老师曾说过的一句话:“作文连接着健康的生命。”唯有健康的生命,唯有符合常识的教学,方能促成有情感有温度的好文章。
渺小如我,依旧可以有所作为。
——《语文学习》2021年第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