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已老
五月里,有着此去经年里最鼎盛荼蘼的春光,坐看一杯茶从缱绻到舒展,看一卷纸点染苍老,看晨光初露的万千景致。珍念往事若流水,惜寻来日如梦长。
幼时的韶光,我与她形影不离、执手共进,被流年深藏的,是那难以忘怀的海誓山盟与朗朗笑声。
儿时的我性格孤僻、怯懦、喜怒无常,而她热情大方、活泼开朗,与她初识,我心底的自卑无处遁藏。我与她时常沐浴在和煦的阳光下,同其他的小伙伴们嬉笑打闹着,整个院子里回荡着孩子们的欢声笑语,也不免遭到长辈们的厉声呵斥。闯了祸因胆小而没有勇于认错的我常把头埋得低低地紧咬下唇瓣沉默着。每每都是这时,我的耳畔总能响起她清脆的声音:“是我的错。”愧疚与感激如洪水猛兽般冲垮我的心坝,日久天长,不知她已为我背了多少黑锅,受了多少责骂。而我心底最初对她的那份抵触,也不知何时,随着匆匆时光烟消云散,留下了绸缪缠绕的真诚与平实。多年后,再回首往事,对于我的性格变化如此之大之原因,我如同久久不得开悟的苦行僧忽然被得道高人醍醐灌顶,我从前的怪异性格已逐渐被她散发出的光芒驱散,属于我的漫天星辉在我的童年之末姗姗来迟。
童稚的流年,我与他彼此称友、畅怀古今,被岁月封锁的,是那刻骨铭心的温柔抚摸和唐诗宋词。
从咿呀学语开始,我对诗词曲作尤为喜爱。字里行间的峥嵘意气、豪情壮志,或清心寡欲、超凡脱俗,或秋风惨淡、郁郁寡欢,都令我魂牵梦萦、沉醉其中。陈年光阴里总有一段浓淡相宜的清浅时光,我蹒跚学步望归雁时,他教我背“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我活蹦乱跳赏万花时,他教我背“乱花渐欲迷人眼,浅草才能没马蹄”;我脚踩莲步悲秋凉时,他教我背“试上高楼清入骨,岂如春色 人狂”。他是一位博学多识的智者,一名淡泊喜静的书生,一个幽默风趣的老人,他就是我的爷爷。儿时,爷爷常与我在书房里一呆就是一整天,徜徉在国之精粹里,追怀千年前的影。凡是书中有不解之处,爷爷总是会眼角弯弯地给我讲解,语毕便用手温柔地抚摸着我的头,眼中闪耀着浓烈的慈爱与欣慰。如今我的才学能有如此之大的造诣,我都得感谢我的爷爷。
那年,中庭雨过春将近,片片花飞里,她与他们并肩看着双燕掠过玉檐,飞入遥遥远天。如今,玉堂香暖珠帘卷,双燕来归,唯余她一人无语凭栏,后约难期。
揽袖泼墨,清茶相佐,曾经以为的地久天长缩减成了分别时的争分夺秒,我与童年光阴挥手告别时,欲言又止,怕说出口的都是词不达意。
命定的分离不可抗拒,我们细数枝梢花朵,也终得收留缤纷落英。别梦或不许寒,我们总在路上,陪我们度过童年的人也永远在梦中。怀揣这壶余欢,暂别昨日,把童年的欢歌与泪水珍藏,只在只言片语中唏嘘感慨,风月已老。